柳下月陌

［海境君臣］少時憶

　　北冥封宇和欲星移相識甚早，幼時便玩在一塊，穩妥的竹馬之誼，更別說年齡稍長後還有伴讀甚至師徒關係，多年交情使得這對君臣早沒了什麼主從分際，進而培養出一種不須言說的默契。

　　可初時他倆相處並不似如今這般全無顧忌。

　　從前他二人處來雖算融洽，但仍謹守分際——即使北冥封宇不甚在意什麼身分差距，可海境階級制度擺在那裡，於欲星移而言，饒是這個孩提時便認識的玩伴後來喚他一聲師傅，終歸對方還是鯤帝一脈、王族血統。尤其北冥封宇貴為太子，若無意外將來便會繼承大統，就算他倆打小混得再熟，這個小不了自己幾個月的徒兒，怎麼說都依然是他的君。

　　是故以往雖朝夕相處，卻幾乎相敬守禮。

　　現任鱗王談起往事時亦曾說，從前師相對他向來畢恭畢敬未有僭越，直至外出遊歷歸來後，態度方有所改變，甚至會於言語間試探王者底線。

　　套一句鱗族師相自己的回答：原來就是那個時候開始作人失敗的。

　　＊

　　猶憶年少時，北冥封宇尚為皇子，還曾對著他這個剛受封少師不到三日的幼時玩伴兼昔日伴讀說道：師傅，你太拘謹了。

　　那時皇子尚比新任少師矮上半個頭，而欲星移這位少師，年紀也才稍長北冥封宇幾個月而已。

　　他們都還只是少年。

　　想起當年北冥封宇微仰著頭望向他，仍帶點圓潤的臉龐上浮現有些苦惱的神情，那模樣讓欲星移過了許多年後依舊難忘。

　　——殿下未脫稚嫩的模樣真是可愛。

　　有一回他突生感嘆，這般由衷對北冥封宇說道。

　　彼時少師仍未承繼相位，皇子卻早已不只是皇子，北冥封宇受封為皇太子已有數年，而欲星移不過從少師升為太師。

　　正逢皇太子喜獲麟兒之際。

　　鱗族太子一邊抱起安睡在大貝中、有著鯤帝一脈特徵的嬰兒，聽聞太師所言，幾分疑惑幾分打趣道：「太師怎麼突然想起稱讚觴兒？」

　　——不，臣想稱讚的其實並非皇長孫……不過算了。

　　欲星移心中這麼想，面上仍有禮地笑，順著北冥封宇的話看了看襁褓中熟睡的嬰孩。

　　才出生不滿一月，小皇孫的皮膚仍有些皺，長得與太子到底多相似也看不太出來，不過老實說……離那種粉娃娃似的模樣還有好一段距離。

　　手執玉如意的太師看過小皇孫後，又看自家太子丰神俊朗的側臉，而後饒是他再如何偷覷，卻只覺得：怎麼這父子倆相貌差距看來有點大呢？

　　是曾聽聞新生嬰孩大多都紅紅皺皺的像隻小猴子，待漸漸長開之後便會可愛許多，但小皇孫現在的模樣和想像中委實不太一樣。

　　他突然想起自己也有個堂弟年紀小他不少——他仍在少年時便曾見過幾次尚年幼的堂弟，那孩子受了氣鼓著一張包子臉的模樣也甚是可愛啊。

　　偏生他那個堂弟年齡漸長，便越不太樂意與人有什麼親近，是故欲星移最多也就遠遠看他一眼罷了，說是想關心恐怕對方還不信呢。

　　——可惜了，要不若真能逗弄起來應該也挺有趣的。

　　欲星移眼神流轉，若有所思的模樣引得北冥封宇側過頭來打量。

　　他並不問太師又想些什麼，逕自顧著懷中皇兒，小小軟軟的嬰孩大約是觸動太子柔軟心腸，北冥封宇以閒聊般的口吻向欲星移詢問道：「觴兒模樣再長開些不知會否與本太子更為相似，太師覺得呢？」

　　觀北冥封宇神色溫柔，欲星移亦噙一抹笑意，不想開口卻答非所問：「臣倒是覺得殿下很有慈父的模樣。」

　　——太子殿下啊您到底哪裡覺得這小娃兒像您，那臉都還皺著呢。

　　「本太子問的可不是這個。」北冥封宇被此話引得低笑一聲，以眼神示意欲星移近前來。

　　欲星移便順著太子殿下的意思湊近前去，再看一會將睡將醒的小皇孫，才斟酌道：「殿下想聽實話嗎？」

　　北冥封宇抬眸覷了欲星移一眼：「不知為何突然不是很想聽，不過太師便說吧。」

　　「臣覺得還是殿下您小時候比較可愛。」欲星移低首恭敬，說的卻是這麼一句。

　　「……太師你。」抱著小皇孫的太子殿下略感哭笑不得。

　　出言無狀過後某人方才驚覺似的告罪：「啊……是臣一時僭越，望殿下恕罪。」

　　虧得太子殿下好脾氣，並不在意太師玩笑，只有些無奈又好笑道：「罷了罷了，本太子還不知道你嗎？赦你無罪。」

　　「罪臣謝殿下饒恕之恩，太子殿下寬仁敦厚。」被赦免那人自也不忘謝恩。

　　「若真如你所言，本太子這般個性，也是有賴於太師教得好。」北冥封宇冷不防回敬了這麼句，又道：「本太子還要多謝太師才是。」

　　這話聽著像是皇太子打趣起自家太師，可從北冥封宇口中說出，便真有七分誠然而只餘三分調侃。

　　領會到面前的主君兼徒弟真心實意的稱許和幾分玩笑，向來在人前容易肅著張臉的太師也不禁揚了揚唇角。

　　他並未再正面與太子談起師徒情誼，眼角餘光注意到北冥封宇懷中嬰孩醒轉，欲星移藉機轉移話題：「不過畢竟是太子您的血脈，想來皇孫長大成人後樣貌也不會差——皇孫醒了。」

　　皇長孫將醒未醒地打了個小呵欠，太子側首察覺自家太師那顯然有幾分心不在焉的模樣，便起了點作弄心思。

　　「想不想抱抱觴兒？」

　　「嗯？這……於禮怕是未合，臣不敢。」

　　「有何不敢？你可不僅僅是為臣而已，莫說你繼承相位指日可待，更是身為太子太師，本太子尚且敬太師三分，將來觴兒就算封了太子、甚至為王，他也得敬你為尊長——太師抱抱他又怎麼了？」

　　太子此番說得在理，一旁那個為臣者也頃刻無語。

　　見欲星移未有反應，北冥封宇又打趣道：「莫不是怕摔了孩子才不敢抱吧？」

　　「臣只是想，自己真是作人失敗，竟不知殿下的口才何時變得這般好。」感嘆兩聲，欲星移伸手接過小皇孫，穩穩抱在懷中。

　　幼小的鯤帝血脈身子還軟軟的，好不容易睜開眼睛完全醒來，正和抱著他的人大眼瞪小眼。

　　看欲星移小心翼翼地抱著他的皇兒，北冥封宇面帶笑意，此刻君臣分際早融在寧靜溫馨的氣氛裡。

　　可過不了一刻，小皇孫不知是否發現眼前的人並非熟悉的父王，竟驀地大哭起來，還掙動了幾下不願給抱，十足不給欲星移面子。

　　兩個大人被小孩的哭聲一鬧，瞬間顯得有些手忙腳亂，畢竟從前雖和孩童相處過，實際算來也沒什麼真正帶孩子的經驗，更別說這麼小的奶娃娃。

　　不過說也奇怪，當小皇孫回到他父王手中便一下停止哭鬧，這再直接不過的反應讓一旁的太師難得面露些許無奈之色，也惹得太子大笑起來。

　　「唉，恐怕不止是臣作人失敗而已，看來皇孫對臣是厭棄得很哪。」

　　「觴兒還小，哪懂厭不厭棄？興許是餓了，又不常見到你，一時啼哭也屬正常。」

　　北冥封宇將皇兒哄安靜了，眼看孩子又有些欲睏模樣，這才交給一旁女官帶回府去，而後他轉向欲星移道：「與本太子走走吧？」

　　「臣遵命。殿下，請。」年輕太師微一躬身，待主上先行兩步方才跟上，一君一臣相偕步出宮殿。

　　＊

　　據說後來這兩位還難得偷了個空浮上海面一趟，可真實度為何便無從得知了。

　　依稀有些當時記憶的幾個海境臣民回想起來，只記得好像有某一日下午看見過太子與太師一邊信步漫談，談著走著一個下午過去了，直到晚膳時分也遲遲不見兩人回來。

　　有的鱗族子民還說，就在那個夜晚他吃過飯想四處游游消食的時候，遠遠地看見海面上好像有兩名衣著華貴的同族人，不過還沒看清，轉眼又不見了。

　　到底是不是在那個晚上，君與臣之間又談過些什麼，誰也不清楚。

　　都說魚的記憶短暫，二十多年前的事情，能記得或深究的恐怕也沒幾人了。

－－柳．危雩，2015/12/16

［寫在本篇後的良心預告（嗯？］

　後面還有續篇和番外各一（。（一來就講這句是哪招）

　是der又是個爆字數的概念，本來我們說好不提！但想想還是要秉著良知不欺不瞞來做個貼心小提醒－－

　想停留在王相組溫馨回憶的就可以不用再往後繼續看了。（啊沒你到底寫了什麼）

　正文／續篇／番外都能各自獨立成篇，一起看或分開都可以～

　續篇有墨邪9劇情捏但基本上不痛人的那種；至於番外也只是私心的場外補完（那個場是退場的場）

　其實說來除了個人怨念就還是集各種妄想的大成（不）

　好，說完了，可以接受再往後續看下去吧～（喂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