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咳。

 

  近日來他睡得不甚安穩,三更之前勉強還能閉目歇息,四更時開始輾轉難眠,五更天他咳得撕心裂肺。

  就算已是半坐臥著睡——躺著更是易咳,他早讓人給他捲了床薄被高高鋪墊在頭枕之處,如今他是倚靠著此才堪能淺眠——可他每到這個時辰仍抑制不住劇烈的咳。

  即使不想,終究還是驚動了那人。

 

  那人披衣匆匆趕來,伸手搭上他的脈門,皺眉說道:「真不懂得保重自己的身體。」

  他微微一笑,不著痕跡地收回了手,淡道:「只是點小風寒,不礙事。這都多晚了,你不必顧我,歇吧。」

  那人沒應答,只是看著他。

  他忍著胸口悶痛和喉中不適,努力維持唇邊一抹笑容,但額上已泛出點點細汗。

  兩人誰也沒說話,你看著我我看著你,倒有幾分僵持的味道。

 

  「唉。」約莫過了一、二刻吧,不想倒是那人嘆了聲打破現下氛圍,帶著些無奈的口氣對他道:「再逞強就要天明,咱倆誰也別歇啦。」

  語畢,不甚溫柔地伸手將他半撐起的身子壓回床榻之上,替他掖被角的動作卻是放輕了的。

  「……多謝。」

  「知道你大半夜的咳成這樣多擾人清夢麼?」

  「是……知道了,抱歉、咳咳……」他沒能抗拒得了對方不肯明說的關心,終是鬆懈下來,又一陣止不住的劇咳。

  「我看你還是閉嘴吧。」那人順手遞來一盞溫茶,他接過,揭開碗蓋一看竟是止咳潤肺的百合蜜水,這讓他不自覺地彎了彎眼。

  「……病成這樣還笑得出來?你這笑真難看。」一臉嫌棄地盯著他,那人拉了張椅子過來坐了,催促道:「捧著茶盞作甚?快喝!」

  他依言慢慢飲了那盞百合蜜茶,溫熱適中氣味清淡的茶飲讓他只覺身子漸暖起來。

  那人抱胸靠在床邊,一言不發地盯著他將茶飲畢,自他手中取走空茶碗,沉吟一會兒方道:「該歇了。」

  他點頭,掩口輕咳兩聲,靠回身後枕墊,闔眸聽那人的腳步聲遠去。

 

  不知過了多久,他以為那人已回房歇了,再忍不住喉中疼癢小聲咳起來的時候,才發覺那人又回來了,如今正站在他床邊一臉無奈地瞧著他。

  「可是又擾著你了?」他苦笑。其實他也很希望自己能沉沉睡去,怎奈一連數日總在這個時辰咳醒,弄得自己滿身大汗又苦不堪言。

  夜不能寐的困擾之處就是白日裡多有倦乏,打自舊疾復發以來他便是想歇息也不安穩,偏偏從小身虛體弱一病起來須得長期調養才能見好,於是小小風寒也鬧得他苦惱不已。

  病中這些日子咳得太過厲害,偶爾還會咳出血絲,只是他總不想讓那人知曉。

 

  今晚被他這咳聲一鬧,天都見白了,他睡不下倒是無妨,卻要累得那人也同他一樣整夜不能安歇,他心底是有幾分歉意的。

  「對不住,不如你移至那一頭的廂房罷?現已近卯時,雖你在辰時前便要出門……到底還是能歇一個時辰。」他如是說道,忍不住又咳了幾聲。

  那人一時沒有接話,他還以為那人又惱他了。

  半晌,那人方道:「不必。」

  啊,果然還是教人著惱了罷——他心中如此思慮。

  不想接著竟是聽得那人說了句:「……你快睡,我在這裡陪你。」

  他微感詫異,側過臉去看那人卻已閉上眸,一副什麼話都沒說過的模樣,要不是自己方才聽得真切,他差點要以為是半夢半醒間錯聽了去。

  「……嗯。」輕吁了口氣,他低低回了。斂下眸來他舒了眉目,噙一抹淺笑,而後入夢。

 

 

 

柳君,2013/09/17~18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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